莫兰迪:一个和瓶子厮守一生的“画僧”

2021-01-23 zsdown520  247  收藏  管理

乔治·莫兰迪

我在谈论静止,

一个中心对称的瓷碗,一个有裂缝的花瓶,和一个水壶的静止

我在谈论空间,

只有一面的、没有得到回应而逐渐变得干燥的空间

我在谈论绘画本身——形状,以及

这些物体守卫着的、并且从它们之中升起的空白

我在谈论罪恶。红色的液滴,白色的液滴

之中的弯曲和弧线则是蓝色

我在谈论这些瓶子,以及毁灭,

以及,我们让什么在黑暗中闪现?又为何要这样做……

——查尔斯·赖特,《莫兰迪》

木木美术馆近日开启的乔治·莫兰迪个展,构建了一个沉思、诗性的世界——正如这位意大利著名艺术家在其五十年创作实践中所做的那样。

莫兰迪展览现场

莫兰迪跨越半个世纪的艺术生涯,在本次展览中包括油画、蚀刻版画和纸上作品在内的逾八十件展品中得到呈现:从1914年其于博洛尼亚举办首次展览并对先锋艺术运动展开探索,至1930年-1956年任教于博洛尼亚美术学院期间对静物和风景的反复描绘和系列创作,再到1960年代去世前的晚年画作。

展览现场

这些不同时期、不同媒介的杰作,自博洛尼亚、米兰、巴黎等多地远道而来,在此汇集并根据主题划分为四个单元。它们引导观者深入莫兰迪充满诗意的艺术世界,并由此勾勒出一个鲜活的“画僧”肖像。

博洛尼亚的“画僧”

1890年夏天,乔治·莫兰迪出生于意大利北部历史名城博洛尼亚。

少年时期的莫兰迪就对艺术充满激情。17岁时,他求学于世界最古老的美术学院之一——博洛尼亚美术学院,学习绘画创作。

莫兰迪既对文艺复兴大师的杰作怀有浓厚兴趣,也对艺术界涌现的各种流派有着敏锐洞察。他最初通过意大利当地艺术杂志接触到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主义、未来主义等欧洲先锋艺术运动,其早期创作实践便受到这些画派的影响。

《静物》,布面油画,73.8×65厘米,1914

莫兰迪最早的静物画之一,有着未来主义及分析立体主义的影子

1914年至1929年,莫兰迪在博洛尼亚担任小学绘画老师(1915年曾短期参战,因病痛和抑郁入院治疗后永久退伍而回到家乡)。该阶段莫兰迪曾短暂涉足形而上学绘画,在其著名画作《静物》(1928年)中便可窥见此种艺术风格的痕迹——画作中,倒扣于桌面的锅子和19世纪圆弧形钟表超越物理表象,而表现出纯粹的形态和外观。

《静物》,布面油画,60.5×45.2厘米,1928

1922年墨索里尼上台后,莫兰迪曾与官方认可的意大利20世纪复古主义团体一同参展,并成为超级地方主义运动的创始成员和积极参与者之一,以反对全国文化统一的政策,提倡回归多样的地方文化传统。此后,他逐渐远离国际上的艺术运动和派别,开始沉浸于对日常事物和风景的研习与描绘。

1930年,四十岁的莫兰迪回到博洛尼亚美术学院,于版画系任教至1956年。莫兰迪的蚀刻版画作品或是“其最被低估的成就”(策展人王宗孚语)。事实上,自1912年自学蚀刻法创作第一幅风景版画,到担任版画系教授后渐趋成熟的版画实践,莫兰迪毕生创作版画共约131幅,在其并不高产的艺术生涯中占据极为重要的部分。

《静物(瓶子和水罐)》,蚀刻版画,15.4×12.5厘米,1915

莫兰迪创作的第三幅版画,已能看出其版画创作中最常见的“交叉平行线”技法

莫兰迪逐渐形成并不断发展自身艺术语言的过程,尤其是对“感知的真实”所进行的持续探索,在本次展览中得到了良好梳理与呈现。在“感知”等展厅中,一些不同时期、相似主题的作品被并置陈列,使人得以清晰观察到艺术家不断尝试创新的脉络。

譬如两幅分别绘于1930年、1938年的《静物》,虽描绘相似物件,但对比可发现二者在笔触、质感及色调等方面呈现出的有趣差异。

绘于1930、1938年的两幅布面油画《静物》

及至晚年时期,莫兰迪对事物的描绘变得更具开放性。某些时候,物体的轮廓在其笔下逐渐瓦解,呈现为近乎抽象的线条和色块,趋向某种“无法被定义”的存在。展览中“晚期纸上作品”单元特别呈现了莫兰迪在生命最后二十年所作的部分铅笔画和水彩画,集中体现出这种重要的转变。

《静物》,纸上铅笔画,15×22厘米,1963

“晚期纸上作品”展厅中的《风景》,纸本铅笔,18.6×27.4厘米,1963

莫兰迪曾多次谈论道:“我认为没有什么比我们所感知到的真实更抽象、更超现实。”其一生艺术实践,可以说是对“感知的真实”的钻研之路。

1964年6月18日,莫兰迪因肺癌去世,葬于家乡博洛尼亚。

这位大艺术家在生活上如僧侣般简朴而淡泊。他将20世纪艺术的喧嚣隔绝于画室之外,一生几乎未曾离开过家乡,仅在意大利国内进行过一些旅行,唯一一次出国是去瑞士参观塞尚的画展。他亦终身未娶,始终和三位妹妹一起生活——他似将艺术视为唯一的爱人,并为之奉献终身。

静物:“瓶子画家”的重现实验

将杯、盘、瓶、罐等极其有限而简单的日常用具作为静置的描绘对象,反复观察并捕捉其内在本质,是莫兰迪艺术创作的关键。

从艺术生涯早期开始,莫兰迪便热衷于收集生活中常见的瓶罐,且时常用纸遮住器物上的标签,在表面涂上哑光颜料,或将不同颜色的色粉填入瓶中。他将这些物件变换着组合摆放,在不同时间和季节运用不同媒介进行描绘,以呈现颜色、色调、比例和构图上的微妙变化。这种独特的创作实践在1936年得到充分发展,1945至1947年间渐趋成熟。

莫兰迪工作室里摆放的各种静物物件© Museum Associates/LACMA photo by Sanford Roth

关于为何选择画日常之物,艺术家曾说:“我记着伽利略的话:真正的哲学之书、自然之书的文字跟我们自己的字母表相去甚远。它们的文字是:三角形、正方形、圆形、球体、棱锥体、圆锥体以及其它的几何形。伽利略的思想支持着我长期持有的一个信念:这个可见世界是一个形式的世界,要用词语去表达支撑着这个世界的那些感觉和图像是极其困难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归根到底它们是感觉,是与日常事件没有关联的感觉。”

《静物》,布面油画,26.4×70.9厘米,1953 -1954

莫兰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曾被挂在其工作台上方最中央的位置

在莫兰迪的静物创作中,一些器物频繁登场。展览“静观”单元所陈列的莫兰迪1930-1940年代后期画作中,观者可通过观察艺术家尤为钟爱的两个“模特”(白色球颈瓶与白色长颈瓜棱瓶)的演变轨迹,来体悟其基于重现和系列性的创作方法。

该花瓶在莫兰迪创作中贯穿近五十年,“出场率”极高gif图)

这种对相同事物的反复再现和系列创作,正反映了莫兰迪对“感知”与“时间”的不倦探索。他深入存在的本质,从心灵视角出发呈现非同寻常的现实,在对物体的静观中捕捉刹那的永恒。

在其晚期作品《静物》(1960)中,我们甚至会发现:瓶罐们往常投下的阴影也消失无踪,而随之隐遁的,或许便是时间本身。

《静物》,布面油画,30.4×40.5厘米,1960消失的阴影仿佛带走了时间

莫兰迪的静物简洁而优雅,含蓄而清新,总能给人以温柔安宁的精神慰藉。艺术家本人曾表示:“我本质上只是那种画静物的画家,只不过传出一点宁静和隐秘的气息而已。”西方评论界则认为,莫兰迪的画所关注的虽是细小的题材,反映的却是整个宇宙的状态。

景致:格里扎纳小镇与瓶中花卉

许多艺术家都有其独属的那片“伊甸园”,譬如梵高的阿尔勒、莫奈的吉维尼。于莫兰迪而言,那便是位于亚平宁山脉北部的小镇格里扎纳。

莫兰迪在20多岁时便已到访过格里扎纳。1927-1932年间,他每年夏天都会回到这座如画的小镇度假。1943年夏,在被法西斯政府短暂拘捕后,他曾与家人从博洛尼亚来到格里扎纳躲避战乱。1959年,已从美术学院退休的莫兰迪在小镇上建了一所别墅,“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风景》,布面油画,38×55厘米,1940

格里扎纳隔世般的宁静及亚平宁山脉独特的气候与地理环境,唤起了艺术家进行风景创作的热情。由于莫兰迪一生极少离开故乡,这些在格里扎纳户外诞生的风景画便显得愈加特别。及至“二战”后,其风景创作远超过所有其它题材作品。

《白色小径(风景)》,布面油画,42.5×53.3厘米,1941

展览中“景致”单元的两间展厅内,陈列着多幅描绘格里扎纳的风景油画和版画作品。格里扎纳蓝色天空下的浅色屋舍与小径、绿意葱茏的树木与山丘似是这些油画中的永恒主题。类似的风景也呈现在黑白蚀刻版画上,不过时而表现出镜像反转的特征。

《风景》,布面油画,61.7×46.8厘米,1928

《风景(格里扎纳的房子)》,蚀刻版画,26.1×20厘米,1927

值得注意的是,莫兰迪描绘博洛尼亚工作室窗外风景的几幅画作,也被放置在同一展厅内。这些于1940-1960年代初描绘的窗外景致随着时间推移而呈现出愈发抽象和极简的特征——正如莫兰迪静物创作的变化那样。

《芳达扎路上的庭院》,布面油画,54.5×47.8厘米,1957

除却风景创作之外,“瓶中的花卉”亦是莫兰迪笔下景致的一大主题。“景致”单元由是另设一间展厅,用以呈现艺术家创作于1920至1950年代的花卉静物作品,邀请观者细察同一主题作品在不同时期、不同媒介中呈现出的精微变化。

《白色花瓶中的花卉》,蚀刻版画,24.6×16.3厘米,1928

《花卉》,布面油画,21×19.5厘米,1951

以上两张作品体现出莫兰迪版画与油画创作的关联,例如类似的“框中框”形式

不同于传统花卉绘画对花朵之鲜活娇艳的描摹,莫兰迪从形态、结构、颜色和色调入手,更注重花卉及其盛器在视觉要素上的呈现。他在创作后期甚至选用干花或丝绸制花来替代鲜花,这显示出画家的兴趣已不在于花朵的外表,而是试图追索其超越时间的内在本质。

《花卉》,布面油画,24×29.5厘米,1942

《花卉》,布面油画,45.8×46厘米,1952

莫兰迪的花卉作品亦可与壁画联系研究。意大利壁画通常会将新鲜混合的石膏涂在墙上,以使绘画的色彩趋于浅灰、变得柔和。莫兰迪描绘静物时,也会往上撒灰尘、涂抹油漆。此外,莫兰迪也采用和壁画创作将不同天然粘土颜料混合的相似方式,将油画颜料混合调制出其独一无二的“莫兰迪色”。

展陈设计也与“莫兰迪色”相呼应

莫兰迪笔下温柔、朦胧而微妙的色彩,如今已渗透于时尚、设计及艺术等诸多领域。他生前对日常生活和世界的独特洞悉,则被极简主义、本质主义与人们对环境的日益关注所不断印证。这或许便是“莫兰迪浪潮”在半个多世纪以来卷涌全球的重要原因。

展览现场掀起热潮

于木木美术馆呈现的莫兰迪中国首次美术馆个展(亦是迄今亚洲规模最大的莫兰迪个展),又使得这位西方艺术家与东方之间的联系格外彰显。

莫兰迪曾被评价为“最接近中国绘画的欧洲画家”。他沉浸于日常物象的描绘以表现纯化的精神世界,与中国文人画家的意志异曲同工。人们还曾在其故居发现了周昉《簪花仕女图》、范宽《溪山行旅图》等几本中国画册,而莫兰迪画作中某些绢布般的背景、含蓄的用色及留白,也与中国画有几分相通。

美术馆三层空间,几位中国艺术家合作复原莫兰迪工作室以示致敬

或许诚如莫兰迪家族给木木美术馆的信中所写的那样:“就中国文化而言,莫兰迪和他的艺术扮演着二十一世纪的马可·波罗的角色。只不过这一次,是将他的艺术从西方带向东方……莫兰迪的艺术成就真正地将东方与西方联系在一起,并团结在共同的价值观下:尊重环境、责任、团结、创造和创新。”

(文/齐屿,部分图片资料由木木美术馆提供)

展览海报

观展贴士:

乔治·莫兰迪:桌子上的风景

展览时间:2020年12月6日-2021年4月5日

展览地点: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798艺术区木木美术馆(798馆)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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