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高图”的画面,王文进行了一些准确细致的分析,此处不拟多讲,仅就其题款文字书法的可疑之处谈点个人看法,以就教于方家。
这幅《高呼与可图》之被认定为“石涛真迹”,主要是因为有了两处石涛署名的题款。如果没有这两处石涛署名的题款,或许有人仍然能猜出作者是谁,亦未可知。不过笔者还是以为,一起来“欣赏”一下石涛署名的题款,结论会更牢靠一些。
此图上石涛的书法有两幅,一为画作题款,二为抄录苏东坡的一段文章。题款在本幅画作上应是原始的,并且是鉴定此图真伪最重要的标识之一。此款全文录了石涛的一首诗:“老夫能使笔头憨,写竹犹如对客谈。十丈鱼罾七寸管,搅翻风雨出莆龛。”落款为“大滌子济”。图1此款的问题首先在于章法过于紧凑,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的距离过小,几乎没有适当的留白,与传世其他署名石涛的画作题款明显不同。图2、图3最有问题的是笔法,主要使用的是侧锋拖笔,是传统书法中最为忌讳的初级笔法;效果上总是出现贼针贼毫,一个字就往往显得伸手伸脚,到处是枝杈,锋芒毕露;另外凡是大撇总是用贼针,如“龛”字;凡是大捺总是出现“狗尾巴捺”,如“使”、“丈”等字。这种问题在署名石涛的其他好一些的书画作品中,还是比较少见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字的间架结构,每一个字结构上都比较偪仄歪斜,单独抽出一个字来,往往给人俗不可耐、越看越丑陋的感觉,完全不像越看越耐看的大师作品。比如说“老”字,此图上的“老”笔触僵硬、突兀,间架上狭窄抽缩。而随机从其他署名石涛的作品上抽出一些“老”字,可以看出有的疏朗,有的偪仄;有的端正,有的歪斜;有的浑厚温润,有的瘦削尖刻,大概可以排出一个从优到劣,从好到坏的序列来。遗憾的是如果把此图的“老”字排在这个队伍中,我们不得已只能把它排在最劣或最坏的一侧,高文中对这件作品的“精品”及“鬼斧神工”之誉恐难以立足。因此虽然我们还无法断定其他署名石涛的作品就一定是真或是伪,但是总不能把最为恶劣丑陋的一个例子,放到好的或优的那一端去,总不能说像石涛这样大师的真迹是传世作品中恶劣丑陋的那一部分,而不是高雅优美的那一部分。
图后有一段抄录苏东坡《题文与可秉 谷偃竹记》,似乎也写得规规矩矩,有板有眼。但只要仔细分析,问题就出来了。首先看它的章法,每一个字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字与字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也就是没有“行气”。再看用笔,比较圆滑,为了藏拙而东躲西藏,袅弱疲软,缺少功力而尽显俗气。间架上东倒西歪,疏密不均,并且往往是该疏时却密,该密时反疏。不仅整篇看上去瞻前顾后、犹豫松散,单个字更是歪歪扭扭、难掩丑陋。我们也随机抽取几幅署名石涛的作品比较一下。《题牡丹图轴》是一幅比较好的作品,章法疏朗,行气贯通,每个字也都显示出深厚的功力。还有《题东畴绿绕图》,字体略有不同,但章法、功力大致不差。
于是我们可以看出,在目前传世署名石涛的书画作品中,滥竽充数者绝不在少数。以艺术水平和书画功力而言,有很漂亮的,也有很丑陋的;有功力深厚的,也有浅薄虚飘的;有很优雅优美的,也有很庸俗恶劣的;有比较好的,也有比较坏的。从丑到美,从坏到好,几百件作品可以排出一个连续不断的系列来。我们认为比较好比较美的,就比较有可能是石涛的真迹;而那些比较差比较丑的,就比较有可能是假货。虽然我们还不能说这些“恶劣丑陋”的就一定是假货,甚至更无法指明其为张三还是李四做的伪,但其中总有“以丑充美”、“以劣充优”、“以伪冒真”的假货在。借用徐邦达先生的一句话,首先要区分出好坏,然后才能定真伪。更何况如果将假货一一指出,往往可能会“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伤及更多“大师”的面子,因此我们也只好说半句话。更何况现在业内人士都知道,有一些艺术家或学者,甚至也包括笔者一类的无名小卒,当年也曾经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误入于造假的行列,这是希望并且也要祈求大众给予理解和谅解的。
笔者的老师不是有些人所标榜的“著名”艺术家、书画家,但是告诉笔者,要提高鉴定古代书画的能力,一定要自己去长时间地临摹古代的法书名画,对传统的书画有了较深刻的体会,眼力才会比较敏锐,才会逐渐地少犯错误;否则永远是只知皮毛,不知就里,永远是“睁眼瞎子”。高文自称读懂了一些书画名家的作品,并以此作为自己鉴定书画真伪的支撑。殊不知“读”不“读”得懂,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的关键是要多临摹、多体会,在书法或绘画创作上真正地领会传统、理解古人,这样才有可能少犯错误。
关于徐邦达先生在书画鉴定上的成就,早已有无数的文章发表过,用不着我们后生晚辈再来吹捧。但是徐先生也是人不是神,不能保证一生不犯错误。高文用讥讽的笔法,回避《高呼与可图》的主题,不谈此图的风格特征、优劣好坏,却用去了百分之九十几的篇幅大谈王文的论证问题、引据问题,王顾左右而言他,一口咬定是“好”作品、“精品”。据笔者所知,这种方法不是一些人自诩的所谓“鉴定界”的规矩,倒可以看作是“鉴定界”的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