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蝗赋》行书手卷释读(一)

2020-04-23 zsdown520  1146  收藏  管理
一、《感蝗赋》及其作者

徐元文《感蝗赋》行书手卷,纸本,长133厘米、宽25.5厘米,启首处钤有“嘉庆御览之宝”朱文印、“石渠宝笈”朱文印、“宝笈三编”朱文印、“三希堂精鉴玺”朱文印、“宜子孙”白文印、“蒋祖诒”白文印、“谷孙鉴藏”白文印,赋文后附有姜宸英、万斯同、尤同、万言、徐秉义、朱彝尊、曹寅等徐元文门生、故旧、亲友的14通题跋及缪荃孙、梁鼎芬等人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后题写的8则跋语。该手卷(指徐元文手书《感蝗赋》及其后14则题跋)在成书于嘉庆年间的《石渠宝笈三编》及胡敬《西清札记》中都有著录。这说明了它的来历和分量。

徐元文(1634—1691), 字公肃,号立斋, 江苏昆山人。所著有《含经堂集》、《得树园诗集》。据《清实录》、《清史稿》载: 徐元文顺治十六年(1660)一甲一名进士,授修撰;康熙初元,江南奏销案起,坐 误,谪銮仪卫经历,乞假归里,阅四年,事白,复修撰;丁外艰,康熙八年起复,补国史院修撰,迁秘书院侍读,典试陕西;康熙十三年,擢内阁学士;康熙十四年,改翰林院掌院学士,充经筵讲官,兼礼部侍郎;康熙十五年,丁母忧归;康熙十八年,特召监修《明史》。学士充监修,非故事也,请辞,不许。因请购遗书,征遗献、荐故给事中李清、主事黄宗羲及原任副使曹溶、主事江懋麟,布衣黄虞稷、诸生姜宸英、万言;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迁刑部尚书,甫旬日,调户部;康熙二十八年五月,拜文华殿大学士;康熙二十九年五月,两江总督傅拉塔疏劾元文及其兄徐乾学,元文既以廷议数与满大臣忤,屡招党讦,乃具疏力求去,上许原官致仕,即日辞朝。康熙三十年七月,薨于里第,年五十有八。

从赋前序文“余行及山东,则闻列郡多有蝗。过任城(即今济宁),见其群然而飞;次于扬之高邮,则飞者益众。”看,其行程路线是由北往南、过山东入江苏。所以这篇《感蝗赋》是徐元文因故回乡途中,见到山东任城、江苏高邮等地发生蝗灾,有感而发写的辞赋。

从其经历看,徐元文在朝为官30年,到最后辞官至少有三次还乡。第一次是康熙元年“谪銮仪卫经历,乞假归里”(至“丁外艰,康熙八年起复”,其间是否还有过一次还乡,文献中没有明确记载);第二次是“康熙十五年,丁母忧归”;第三次是康熙二十九年“原官致仕”。又据李煦题跋“公秉钧一年,清望著于天下”句、胡渭题跋“公作此赋时犹未当大任,迨一总西台”句及张大受题跋“为帝作辅,既和阴阳。公归闵灾,蔽天薨薨”句,可推知徐元文《感蝗赋》应作于“丁母忧归”的康熙十五年还乡途中。

蝗灾本来是一种自然灾害,康熙年间几乎年年都有发生,只是灾情大小、地域不同。如康熙六年、十年、十一年及其“丁母忧”后的康熙十八年、二十五年的蝗灾,都是比较大的,特别是康熙十年蝗灾是历史上非常罕见的,而《感蝗赋》中所说的蝗灾,史料文献中并未特别提及。但徐元文却大书特书,还引经据典,说是因官吏“贪苛所致”,是天怒神怨的结果。在后面题跋的人也都附和其说。显然徐元文是借题发挥,有影射时政之嫌。所以,这件《感蝗赋》行书手卷就很有意思了。因为,无论是其文献价值还是其书法价值,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朝初年,汉族士大夫阶层所特有的思想情感。

二、《感蝗赋》的文献价值

我们知道徐元文,多是因其监修《明史》及撰写《中俄尼布楚条约》界碑碑文。前者是康熙十八年的事,后者是康熙二十九年的事。《尼布楚条约》签订后的第二年,清政府准备树立界碑,用汉、满、蒙、拉丁、俄五种文字将条约刻在碑上。刻碑汉文是由徐元文根据《实录本》润色写定。这两件事说明了康熙帝对他的信任,也说明了他当时的作用和地位。

编撰《明史》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徐元文本来不愿意干。一是因为有顺治二年的“毓祺诗词案”和康熙二年的“明史案”在前。毓祺因一句“纵使逆天成底事,倒行日暮不知还”被指为反清复明,而遭抄家灭门戮尸;写“明史”的庄廷龙被鞭尸焚骨,作序者及其五子,买书卖书刻书者及书中列名的江楚一带名士70多人被杀。所以凡涉及文字事,世人多心有余悸。二是徐元文的社会关系问题。徐元文是顾亭林的外甥,顾亭林与黄宗羲是当时有名的不合作者。三是徐元文的思想情感的状况。他本来是有牢骚的人,让他监修《明史》,他还必须借重一班与清统治者在思想感情上不合拍的人,如明朝遗臣尤同、黄宗羲的儿子黄百家、弟子万斯同、布衣黄虞稷、诸生姜宸英、万言等。尤其是万斯同,以明遗民自居,绝不仕清。携书10万卷入京,不受俸,不署衙,以“布衣”身份参修明史。《明史稿》500卷,由他手定。卒后归葬奉化市莼湖镇邬阳观山南麓,墓上有“班马三椽笔,乾坤一布衣”的对联。这些人和事对徐元文不可能没有影响,所以他心里没底。但康熙帝坚持由徐元文来主管,并答应了他许多条件,其中就包括人选问题和编写原则问题。这说明康熙帝对他的倚重。

《明史》是二十四史中较为优秀的作品,也是纂修时间最长的一部史书。如果从清顺治二年(1645年)开设明史馆起,到乾隆四年(1739年)正式由史官向皇帝进呈,前后历时九十四年。假如从康熙十八年(1679年)正式组织班子编写起至呈稿止,为时整整六十年。费时如此之久,主要是政治原因。可以说,明史的诞生,是明末清初以来许多优秀学者共同呕心沥血的结果。现在很多学者都认为,明史的优点在于资料翔实丰富,当时可资的第一手史料很多,除一套完整的明朝各帝“实录”而外,尚有邸报、方志、文集和大量私家史乘。朱彝尊修史时《上总裁第二书》中说,仅各地的方志藏于国家图书馆者,即达三千余册之多。此外,如明人王世贞著述的《锦衣志》、《中官考》等,都对明朝特务统治和宦官之弊有系统地作了介绍。加之裁减得当,使其充实而不芜杂,精当而不粗疏,史学价值极高。同时,其论判公允,能够秉笔直书。最为典型的,就是为袁崇焕平反一例。

《感蝗赋》是徐元文在监修《明史》之前写就的,但后面的题跋却大都是与其一同编撰《明史》的同僚,在其身后不久题写的,内容都与徐元文的感慨相一致。可见当时这些人的思想情感是相通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都受到了康熙帝的尊重和理解。所以,《感蝗赋》行书手卷,从侧面印证并反映出了康熙帝政治上所能有的开明。这也正是徐元文《感蝗赋》行书手卷的文献价值所在。

三、《感蝗赋》的思想情感

《清史稿》中称徐元文“闲雅方重,敦品励行”。当时徐元文与兄徐乾学、弟徐秉义号称“三徐”,都是进士出身,且身居高位,但徐乾学名声很不好,最后也正是因为其兄长及“以廷议数与满大臣忤,屡招党讦”他才被迫辞官。所以从其为人与其写《感蝗赋》时的地位“礼部侍郎”看,徐元文发点牢骚也是正常的。但徐元文不就事说事,而拿蝗灾借题发挥,影射时政,说蝗灾是吏治问题、是与天道相违不“修德”的结果。显然这是曲笔。因为他深知其中的利害深浅,稍有不慎,就会触发民族与文化的敏感神经。

以徐元文的资历和学养,当然清楚当年的蝗灾与“修德”无关。 在《新唐书·姚崇传》就曾载: 开元四年,山东大蝗,民祭且拜,坐视食苗不敢捕。崇奏:“《诗》云:‘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此除蝗谊也。且蝗畏人易驱,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惮勤……”乃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灾者当以德,昔刘聪除螟不克而害愈甚。”拒御使不应命,崇移书诮之曰:“聪伪主,德不胜妖,今妖不胜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为修德可免,彼将无德致然乎﹖今坐视食苗,忍而不救,因以无年,刺史其谓何﹖”若水惧,乃纵捕……

同样《资治通鉴》中也载:(开元四年)山东蝗复大起,姚崇又命捕之。倪若水谓:“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刘聪无道,时,常捕埋之,为害益甚。”拒御史,不从其命。崇牒若水曰:“刘聪伪主,德不胜妖;今日圣朝,妖不胜德。古之良守,蝗不入境。若其修德可免,彼岂无德致然!”若水乃不敢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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