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喀什地区自英吉沙县以北、包括今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广大地域,两汉以来的汉文史籍中,都称之为西域“疏勒国”;从魏晋到宋代,“疏勒国”的地盘又要加上今莎车县以南到皮山县这片地方。疏勒国的首府,在西汉时被称作“疏勒城”,也就是今日的喀什市。在古代的西域,这种一个城邦或地区性政权称为一个“国”的现象,一直到明代还存在着,正如《明史·西域传》所说:“地大者称国,小者止称地面”,形式上只同于我国内地王族受封的诸侯国,不能混同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国家”这一概念;就像周代时的800诸侯、战国时的七国一样,都是中华民族所建中央政权之下的地方性政权。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今日的喀什在古代被称作疏勒外,在我国其他地方还有好几个叫疏勒的地名。这在新疆的地名中是比较少见的。
如在今北疆奇台县阳近就有一座古疏勒城,当地俗称“石城子”。史载东汉戊校尉耿恭曾于公元75年在此城驻守,留下过“疏勒拜泉退匈奴”的千古佳话。再一座疏勒城,则在今甘肃省安西县境内,古代亦称之为“瓠轳城”,因位于当地的疏勒河畔而得名,以致使清代学者椿园认为“疑即疏勒国,古迹虽无可考,而犹呼其水曰‘疏勒河’也。”这当然是不正确的。这会不会是古代的某一个部族,从河西走廊的东部逐渐向西、再往南迁徒的过程中,在自己居住过的主要地方留下的地名呢?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推测,但也是一个很困难的课题至少目前还无法回答。因此,疏勒这个地名,究竟源于何种语言,又是什么意思,只好有待于今后的探索研究了。用“喀什噶尔”取代“疏勒”,—般认为是在我国宋、元以后,这是以汉文正史引用的时间为标准的。
用“喀什”代称“喀什噶尔”,是今天的一种简化使用,殊不知恰恰是恢复了最初的叫法。公元644年,唐玄樊到此地时,曾明确记这里为“袪沙国”。由于玄奘对西域地名往往附会为音读相近的梵语(古印度语),没能按照当地人的实际发音作准确译写,所以“祛沙”之称未能引起人们注意而在汉文史籍中普及。在唐代的佛教经典《孔雀王咒经》中已有了“Khasa”一名的记载,僧加婆罗译本中即写作“迦舍”——这可以看作是“竭石”或“袪沙”的另一种译写法。说明佛教徒们对这里地名的变化比官方的汉文史料注意的更早。不过,从唐代开始,官方还是注意到达一变化了。尽管唐朝仍按西汉旧称命名这里为“疏勒镇”与“疏勒都督府”,封其都督为“疏勒王”,但在新、旧《唐书》中,都明确记载疏勒国“王居伽师城”;首府称“伽师”(当然并不是今日的伽师县,而是今日的喀什市),这显然又是“竭石”、“迦舍”或“祛沙”这些译写方法的又一个补充。以上的几种读音,至今还可以在喀什市内找到遗响:在今日的喀什市内,构成市区基础的最古老的居民区(现为市区四个街道办事处之一),就被称作“恰萨”,有时也写作“恰斯”。
请试读一下这一系列名称:竭石——迦舍——祛沙——伽师——恰斯——喀什,这之间的内部联系应该是一目了然的。这些称呼都不过是今“喀什”一词在不同时期的同音异译。所以看来,从民国后把“喀什噶尔”简称为“喀什”,真是不自觉地恰好恢复了唐代之前对这里的称呼。“喀什”一词,在突厥语汇中即“玉石”之意,这在《突厥语大辞典》第3卷208页(现代维吾尔文版)—上就有明确记载。而词尾的“噶尔”,则是古代塞种人语言中的“地区”、“邦国”之意(见季羡林《大唐西域记校注》)。塞种人是西汉张骞到疏勒之前,就曾定居在疏勒的古老土著民族之一,本世纪以来在喀什附近的巴楚一带已出土一批古疏勒塞语文献。
因此,这里地名中出现塞语毫不奇怪。当突厥部族潮水般地涌进西域后,以强有力的军事力量为后盾,完全有可能使当地土语突厥化;但很可能使那些从上古时就生活在这里、并主要操塞语的当地土著颇不甘心,在突厥语的“喀什”之后,再加上一个表现自己固有文化传统的词尾“噶尔”,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于是就出现了用两种不同语言联合构成的地名一一“喀什噶尔”,其含义被解释为“玉石之国”或“玉石集中的地方”,也有说成是“玉城”或“玉市”的,总之不离“玉石”这一含义。
不过,今日喀什市及其附近,多为平原绿洲,自古以来似乎少有产玉的记载,将“喀什噶尔”与突厥语的“玉石”联系到一起,该作何解释呢?这里,又有两种说法,都有可取之处:其一,可以从古人的审美意识角度加以理解。在古代,几乎所有民族都将玉石视为纯洁吉祥之物,进而推崇为祭天敬神之器,以至于以饰玉为贵为荣。被世人公认的黄金纽带——“丝绸之路”,在我国北方草原和中亚一带,又有人称之为“玉石之路”,可见古人是将中国丝绸和玉石等量齐观的。另一方面,喀什噶尔自古美丽富饶,华贵如玉,上千年来一直是西域历代邦国的政治、经济中心,用“玉石”来命名,是出于推崇和热爱。
如果将“喀什噶尔”释为“美玉般的地方”或“神圣富贵之地”,大约更精当些。其二,当突厥语的“喀什”之称在这里出现时,已是两汉时代的莎车国在西域消失之后。莎车自东汉末年以后,就被疏勒国兼并,疏勒一跃而为西域的强国。疏勒虽不产玉,但莎车境内的密尔岱山内,自商周以来就以盛产青玉出名。今日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国宝-大禹治水图,所用玉石原料便出自此山中。除此之外,喀什所辖县市还有叶城县、塔什库尔干县、以及盛产大块玉料的叶尔羌河。各路玉石集中在喀什城内当然就成了产玉重地,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把这里称为“玉石集中的地方”乃至“玉石之城”,也就不足为怪了。至于以上两种解释哪个更恰当些,且留待学者日后考证。
下面再谈谈有关喀什噶尔这一名称的种种历史演变。在国外的许多关于我国西域的著作中,“喀什噶尔”一词出现极其频繁。需要注意的是,在那些著作中提到的喀什噶尔所属的范围,许多是包括今喀什市在内的整个天山以南地区,如俄人库罗帕特金的《喀什噶尔》一书就是如此。所以清人椿园的《西域闻见录》卷2中就说:“外藩人称各地回子(按:即新疆各族穆斯林群众),必曰喀什噶尔回子,则其地之表著可知矣:”喀什噶尔名称之响亮,使得天山以南的少数民族去外国时.都愿称自己是喀什噶尔人,这就给外国人一种错觉,以为喀什噶尔是天山以南的统称。当然,我国清代就曾在喀什噶尔设过参赞大臣,总理天山以南八大城,又专门与帕米尔以西各地办理涉外事务,于是,天山以南都叫“喀什噶尔”这个印象,对外国人就更其强烈了。这应该说是地名概念上的一些混乱。
19世纪末期,国外史地学界,为了纠正这一错误,就把喀什城及附近地域明确恢复为“喀什噶尔”;而泛指天山以南地域时,则改用喀什噶尔一词的变读——“喀什噶利亚”。这一事实说明,喀什噶尔在天山以南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和地位。还需要提及的是,用“喀什噶尔”取代“疏勒”之后,“疏勒”之称并没有因此消失。
1828年(清道光八年),清政府为便于在喀什噶尔的治理,在旧城(今喀什市)东南lO公里处又建新城一座,作为清朝驻喀官署与满汉军民驻地;于是就有了喀什噶尔旧城(今喀什市,亦称回城)与喀什噶尔新城(亦称汉城,即今日的疏勒县城)之别。喀什噶尔成了二城的统称。
1884年(清光绪十年)新疆建省后,喀什噶尔则又成为地区(当时称“道”)的称呼,喀什噶尔新城就沿用了汉代的旧称,被定为疏勒直隶州(1902年又改为疏勒府);在政区地位上作为疏勒直隶州附属之地的原喀什噶尔旧城,则改称疏附县。这样,从喀什噶尔这一名称就演化出喀什噶尔道、疏勒直隶州与疏附县这样三个地名。民国之后,疏勒才改为县,与疏附县并列,同属于喀什噶尔道及以后的喀什行政公署、喀什专署等。
1952年5月2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决定,以疏附县城及近邻为主设置喀什市,同疏勒、疏附二县同属喀什专区管辖。于是,原来的喀什噶尔这一概念,就演化出喀什专区(今称地区)、喀什市、疏勒县、疏附县四个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