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玉石分化过程从文献记载中亦可找到其蛛丝马迹。据查,历史上被筛选过的玉料大至不下一百余种,如《山海经》记有玉、白玉的产地及玉山共149处;据《康熙字典》,仅玉名就有135种,另有美玉(名)2、玉18、美玉18,总计173种,已超过《山海经》所记的玉产地数目。在筛选过程中,绝大部分已被淘汰,留到20世纪50年代已很少,只有和田玉、岫岩玉、南阳玉、翡翠等几种玉材,而后三种玉均因和田玉玉材不足,乘虚而入才得以开发。
翡翠的情况比较特殊,从17世纪中期自云南进入京师,当时并不为士庶所认识,也不值钱,到了乾隆晚期才慢慢升值。这不是偶然的,也是经过了市场的筛选,譬如水头、种、艳绿是和田玉所不具备的,于是为一部分富人尤其是太太、小姐们所偏爱,才得以抬高了身份,此中慈禧可能起到推波助澜的带头作用。现代翡翠的艳绿戒面、佩比宝石还要珍贵。
我们的先民先后称和田玉为“宝玉”、“真玉”,我们今天赞其为中国玉的精英,是否基于历史癖或者保守、偏爱呢?我们已掌握了充分的史实和文献根据,如滨田耕作的《支那古玉概说》章鸿钊的《石雅》都介绍了1862年法国德穆尔分析和田玉的报告及其矿物学特征。解放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矿厅高级工程师唐延龄、和田地质十大队有着丰富经验的陈葆章、蒋壬华等三位专家共同撰写的《中国和田玉》专著用地质学、矿物学充实了前人论证,提供了“和田玉为中国玉的精英也是惟一的真玉”的科学根据。如关于中国和田玉的结构,该书指出:“主要是矿物粒度非常细小,一般在0.01毫米以下,粗粒透闪石极少;矿物形态主要为隐晶及微晶纤维柱状;矿物的组合排列以毛毡状结构,这是和田玉最普遍的一种结构,透闪石粒非常细微,粒度大小均匀,在偏光显微镜下无法分清其轮廓,犹如毛交织成的毡毯一般非常均匀地无定方向地密集分布。”
上述地质矿物学的分析对我们了解和田玉独具魅力的温润莹泽、坚韧细致的质地美及其基因是大有裨益的。
三、和田玉之天然美是和田玉玉文化的立足点和起跑点
和田玉之美是地质运动、矿物成分等物质条件决定的,也就是自然形成的、与人事并无任何关联的天然产物。它的坚韧、温润、莹泽的质感及其素雅的色彩吸引着远古先民。首先发现和认识到和田玉之美的应是生活繁衍于昆仑山北坡山麓河流地带的古羌人,也就是《穆天子传》里所描写的以“西王母”为首领的古羌母系群体。据《瑞应图》、《竹书纪年》、《尚书》等古文献记载,西王母曾向黄帝、帝舜贡献白环、玉块、白玉瑭等玉器,说明“西王母”母系部落向中原及西北的父系部落酋长——黄帝、帝舜贡进玉器。亦可理解西王母母系部落也早已发现和认识昆仑山和田玉的优势并制成环、块、碹等玉器贡奉黄帝、帝舜等父系部落首领,我们也可想象,居住于陕、甘、青、宁的另一支古羌人也经常长途跋涉到达昆仑山北坡和河谷取玉。《穆天了传》记载穆天子得“玉荣”和“枝斯之英”(玉之精华)及“载玉万只”。这些都是保存于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有关和田玉的发现与交流的远古信息,可以说在考古学上的龙山文化时代,昆仑山北坡古羌族母系原住居民已发现昆山玉、和田玉之美并制成用品输往西北陕甘青宁等地龙山文化时期父系部落人群。同时这些父系部落人群达到昆仑山下通过交换采买玉璞和玉器。这条向东输出玉和玉器之商路.也就是最早的“昆山玉路”的东段。今天我们所见的新疆出土的史前玉器均为小型手斧,因均为采集于楼兰古遗址没有准确的地点和地层关系,故对其年代、功能不易判断。据我的观察其玉质、玉色并非一致,形制上有的随形,有的是长方形,其工艺有粗细之分,有的仍保留着打琢痕迹,有的有使用痕迹,有的没有使用痕迹。说明其材料来源、时代及功能并不相同,有的可能早,有的可能晚,有的是用于生产,也有是用于非生产的用场。同样的玉手斧我在云南龙陵文管所也看到四把,亦无使用痕迹,当地老乡多以此类玉手斧用作刮痧的医疗用具,古人是否与当今老乡一样用其刮痧已难考证,但可以说这些玉手斧并不用于一般性的生产活动而另有特殊用途。这个问题不宜在本文详细讨论,因其是20世纪发现的最古老的玉手斧,也是和田玉开采利用的最初物证,十分重要,故提出上述看法供学术界研究参考。发现昆山玉和田玉之美的也应是西王母母系部落成员,可以设想这个部落已有了采玉、运玉、鉴玉、赏玉的小群体,其中鉴玉的人是对玉的审美器用以及商业价值理解最深的人,也是最早推销的人。如《山海经.卷二.西山经》记,鲞山、钟山所出“瑾瑜之玉,坚栗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留下了古羌人对昆仑山玉的观祭和认识上的重要信息,涉及其肌理、质地、光亮、色彩等玉审美的四个特点,以今天矿物学和玉美学角度来评论也是令人折服的,也为儒家以玉比德提供了重要的观点和指导思想。春秋时期以孔丘为尊师的儒家是一个崇玉爱玉的文人集团,对昆山玉有着深刻理解,并从美学、伦理、哲学等角度阐发其外在特点、内涵精髓。其中涉及玉美学的至少有“温润而泽”、“缜密以栗”、“孚尹旁达”等关于和田玉质地、光泽、色彩等方面的美观问题.还谈到玉之音响美。此外,管子九德、荀子七德等玉德学说也都涉及到玉美学问题,在此不一一列举。西汉刘向六德说指出美与德的关系,他主张玉有六美,由六美演进为六德,先有美而后生德,即德由美所派生出来的,德是美之升华。刘向所云玉美与玉德的关系对我们研究玉美与玉神的关系亦颇有启发。理应承认和田玉之美不仅是其玉文化的基石,还是其神灵论和玉德的立足点和出发点。离开和田玉之美则无从谈起和田玉玉文化,及其神灵论,德行论等理论支拄。玉在远古人心目中是最美的一种石头,巫觋便抓住玉由供人器用和服佩之功能,从而上升为神灵的食物,如“鲞山……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瑾瑜之玉为良……天地鬼神,是食是飨”这就是说巫觋提出:黄帝食玉膏,天地鬼神食瑾瑜,这就是所谓的巫以玉事神的基本论点及其主要内涵。也就是说事神的第一要义就是给神灵供献玉膏和瑾瑜等食物,这是最彻底的唯物论的解释,是远古人所认识到的基本生存规律——“饮食男女”,这种来自生活来自群体的又涂上一层带有神秘色彩的生动说法毫无障碍地为血缘群体的成员所接受并尊奉为事神的信条,我认为可以肯定地说玉之美是衍生事神之举的土壤。这是玉之美的第一次转换,发生在史前时期,至迟出现于考古学上的兴隆洼文化时期;以玉比德是玉之美的第二次转换,很可能最早出现于周初,完成于春秋儒家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