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先生被誉为二十世纪十大书法家之一。他精擅隶、楷、行、草各体书法,尤以奇逸奔放、矫健纵横的草书名闻天下。
中国悠悠千年书法史,历代书家灿若繁星,但堪称里程碑式的草书大家却屈指可数:张芝、王羲之、怀素、黄庭坚、祝枝山、王铎,两千年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当代则首推林散之。
中国草书自东汉萌始,至魏晋时期渐趋成熟,成为艺术性最强,难度最大的一种书体,是书艺的最高境界。林散之锲而不舍以“池水为墨”的精神数十年临池挥毫把草书艺术推向新的高峰。
林散之,南京江浦乌江人。生于1897年,享年93岁。他自幼酷爱诗书画,自号“三痴生”。先后向范培开、张栗庵学诗文书画。32岁始向黄宾虹学习书画,得以观摩唐宋以来诸大家名迹。他十六岁学唐碑、魏碑和汉隶,三十岁以后学行书,数十年如一日、六十岁以后才写草书。他在书艺峰峦上游目骋怀,经过数十年上下求索,古稀之年脱颖而出。他草书以王羲之为宗,释怀素为体,王觉斯为友,董其昌,祝枝山为宾,集各家之长,融碑入帖力求变化,“欲明画法,先究书法”(黄宾虹语)。在学书画过程中,他融画入书,将绘画中皴擦与浓墨破水法巧妙运用到草书中,丰富了草书技法。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林老草书已臻佳境。如所书《毛泽东·会昌词》、《许瑶论怀素草书诗》刚健蕴藉,笔势圆转,浓淡枯湿变幻多端,成一家风貌。林老中年以行书笔法写隶书,而晚年以汉隶化入草书,一变王铎笔法,自成一体。八旬以后用笔纵横顿挫,老辣沉实。九旬以后人书俱老精气内敛,“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寓大美于平淡之中,天真烂漫,一派天籁。
大器晚成的林散之,不仅是负有盛名的大书家,还是满腹锦绣的诗人,先生本色是诗人,自幼学诗,终身以诗为伴。早年以诗画名闻乡里,一生作诗数千首,仅收入他的诗集《江上诗存》即达两千余首。可与白居易,陆游两位高产诗人媲美。他的论艺诗述书画运笔布白之法,自抒心得,阐述精致,如《论书》“笔从曲处还求直,意到圆时更觉方。此语我曾不自吝,搅翻池水便钟王。”再如《论画》:“笔法沾沾失所稽,不妨带水更拖泥。锥沙自识力中力,灰线尤宜齐不齐。丝老春蚕思帝女,情空秋月悟无倪。人间无限生机在,草绿池塘花满溪”。论艺诗是他对书画深刻感悟,细致体察而咏之于诗,以形象浅显之语,表达了深刻的哲理。他的写景诗能体现山水自然之美,又映照历史烟云。解放前所作《月》:“犹是前年月,高寒便不同。深光逼短景,冷魄暗悲风。魑魅多能喜,虾蟆不为公。谁人将此夜,沧海换桑弓。”虽为咏物,而有深沉时世之感,个人哀乐与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寓忧国之情于沉郁之中。
林散之还是技艺精湛的画家,画名为书名所掩。年轻时从师黄宾虹受业三年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决心师法自然,辞别家人作万里之游。在河南登太宝少室,观龙门伊阙,过潼关,上华山与终南山,再经武功登太白最高峰,然后达金牛道入剑门;又沿泯江而下,过嘉州,峨嵋游三峡,下夔府,观巫山十二峰,遂出西陵峡,经汉口南康、泛洞庭,登庐山,再寻九华山,畅游黄山而归。先后跋涉一万八千余里。他曾开玩笑说:“也抵得上孙悟空一个筋斗的十分之一路程了。”深厚的文字素养有助于他对大自然的深入体察,万里壮游虽历经艰辛,但开拓了胸襟,领略了壮丽山河之美,并得画稿八百余幅,诗二百余首,归来作书画时“已觉奇峰怪石,森列胸中,云海松涛,翻腾笔底……”由于得江山秀色之助,能“代山川而言”(石涛语),他的诗书画步入全新境界。他的山水画师黄宾虹,并力追唐宋,能抉微择要,晚年山水画以草书笔意入画,用笔峭拔清劲,密而不乱,意境深远。“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陆游句)。林散之不仅注重笔墨技巧,更注重文字修养并以山水抒写心志,所以他的山水画境界悠远,耐人寻味。
1972年鉴于日本书法界有人出言不逊,认为中国书法辉煌在古代,现代则在日本。中国书艺的兴衰与中国文化的盛衰休戚与共,尽管传统书艺在“文革”备受摧残,但“野火烧不尽”,中国书法代代绵延,薪传不息,中国书艺仍有相当实力。为展示中国当代书坛阵容,当年日文版《人民中国》在“中国现代书法作品专辑”刊出二十多位中国当代书家作品,首页为林散之书毛泽东《清平乐·今昌》词,这件草书作品笔走龙蛇,瘦劲绵韧的线条连绵起伏,欹侧跌宕,如云飞霞落,酣畅奔放;舒卷纵横的笔意与“东方欲晓”的词意音调节奏互为映衬,表现出优美旋律和深远的诗境,令人叹为观止。“山到成名毕竟高”。自此,林散之草书似横空出世,名震东瀛,令日本人对中国书坛刮目相看。
此件草书发表前曾请首都艺坛权威过目。启功观赏后竟脱帽向林散之草书三鞠躬,连赞“太好了,太好了!”赵朴初观后说:“此老功力至深,佩服,佩服!”顿立夫看了也极赞赏,并竖起大拇指,连说:“能代表中国!”1984年5月,以日本书坛泰斗青山杉雨为团长的日本书法代表团访问南京,要求拜访林散之,后在南京莫愁湖郁金堂会晤。青山杉雨对林散之书艺十分倾倒,当场走笔书写“草圣遗法在此翁”恭敬地奉呈林老,并谦称“后学”。
林散之一生淡泊名利,数十年如一日砚田耕耘,他作书画并不为“稻梁谋”,而是立志“与古人争一地位”的使命感。他为发展我国书法艺术作出了杰出贡献,他的草书成为二十世纪新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