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日本宫廷纪事《公事根源》记载,在729年日本奈良圣武天皇的时代,曾“将僧人招致宫中赐茶”,这成为日本官方对茶的最早记录。此外,在大同元年(806年),弘法大师荣西从唐带回茶种,曾由弟子坚惠大德种植于宇陀市榛原赤埴的佛隆寺。由此可见,在日本古代推广饮茶就是从奈良开始的,当时叫“大和茶”
只因后来的迁都,茶道之花在京都盛开,奈良逐渐的退出包括茶在内的文化舞台中心。
日本茶道的始祖村田珠光出身于奈良,年轻时在奈良出家。后来到京都大德寺随一休和尚修禅,又在幕府将军门下侍茶,却始终没有与奈良断下渊源。日本茶道中最重要道具之一的茶筅,就是珠光拜托奈良高山地区的竹艺世家友人制作出来的。
此些缘故,后人将珠光嫡传的茶道流派称为奈良流。
近年,日本提倡观光兴国,在两三年间,外国的观光人口由每年不满一千万增加到两千四百万。奈良这个文化古都也启动了各种传统资源,其中一个便是动员全国茶道界参与的项目——珠光茶会。
自2013年始,奈良市政府每年在观光旅游、茶会的淡季二月,邀请全国各主要茶道流派坐镇,举办以村田珠光为名的茶会。到今年,已经有日本七大茶道流派参加,成为吸引全国爱好茶文化人士参加、具有国家规模的茶文化盛事。
日本的茶文化自古兴起自国家统治阶层,阳春白雪,细水长流。到明治时代才因有了女性的参加,逐渐普及推广到民间,以文化教养的姿态深入人心。
作为茶文化主导的茶道,在六百年间分展形成了众多的流派。
在茶道创始人的故乡铺设茶坛,是应时而生,应需所要。由各个茶家的家元、宗匠颠峰设擂,高台论剑,一堂奉献,无疑将日本茶道牵引到一个新的境界。
通过这样的机会,特别是将会场安排在以东大寺、春日大社、大安寺这些知名全国的古寺中,会使人增加对奈良传统文化的再认识,连带传统文化的复兴。
作为比京都古老的都城,奈良和盘接受了唐的文化样式而更显得处处“唐味”十足。遗留至今最有代表性的由唐代高僧鉴真和尚东渡日本后建立的唐招提寺,完全是一座唐朝建筑。
只是,因奈良的历史遗迹分散,具备观光住宿机能的酒店设备不充分,除史迹外,基本没有可以吸引人的游乐设施,使得很多观光客为之却足。人们日常去奈良观光,大都从大阪、京都或神户以一日游的形式出行,使得很多珍贵的资源得不到充分的传播。
如此境遇,使珠光茶会成为一个宝贵的契机。茶会期间,奈良市政府特意安排了连通各会场及主要观光景点的专车,为来客创造方便。还配值市政府职员做向导,专职介绍奈良的文化特色、观光物产。
有这样耐心、热情的政府行为,相信再过三五年,奈良也会成为一个紧追京都的观光古都。
除东大寺等正式会场外,还有一些茶文化设施得到开放利用,使人们得到更多的亲茶机会。
在奈良博物馆的庭园里,坐落着一个茅茸屋顶、只有四个半贴大小的茶室,因有八个窗户被称为八窗庵。被誉为大和三茶室之一的八窗庵建立于江户时代中期,为日本茶圣千利休的得意弟子古田织部所喜好。原址在兴福寺大乘院庭内,为了得到永久保存,在1892年由个人出资移转到现地。
茶室外有小水塘、木桥,是一处颇有特色、极具观赏价值的景点。
茶室的内部日常不能随便参观,但可以借用。很多好茶者借此茶室举办茶会,感受着古人的茶趣与风雅。古老的茶室也在使用中延续着生命,闪硕着价值。
记得在对古董刚感兴趣的年代,看到一些友人将通常要层层裹裹的美术馆、博物馆级的作品置挂在房间供日常观赏,或作为日常器物来使用、把玩,不禁想到:收藏的意义何在?
这些器物本来就是为了使用而来到世上,经年熟成才更风雅、人性。特别是人们有时还不免怀揣着使用古人的器具也许可以作出更好的作品、品感出更好的滋味的下意。如今自己在作画书写时也无忌惮的使用起古砚、水滴。古花器、茶器也成为五官的养素。
只是在收集的明清古墨面前还是不得不躇手虑足。
古墨如同古茶,用一块少一块。它们往往被制作得精美绝伦,雕花描金,每每如同面对一块京都茶点,贪看,却不忍心松口。
但是,这些古人工夫出来的物品难道不正是因为它们具有的多重价值才有价值的吗?除制作工艺、造型表现的美以外,其质量才是更可贵的。
对价值判断的不断校正以及创作的贪欲,使我渐渐的开始使用起古墨,并同时尝试着将今古的各种墨结合起来。这也就又与奈良产生了瓜葛。
将中国唐代的造墨技术最早引进日本就是在奈良时代,现在行业内还通常将墨叫“唐墨”。
我因为书写与绘画的需要,得以接触研究、并且在实践中使用了很多种纸和墨。在将奈良的墨与中国的古墨参和勾兑中,发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奇妙效果。
可以将墨看成是一种由特殊材料制造的颜料。因为成分复杂,在与水、与不同的纸的作用中,会生成所谓的“五彩”。但是,有经验的人运用起墨来何止五彩呢?
笔、墨、纸、砚,加上水,再结合丰富的运笔方式,哪怕是单纯的书法,也会因墨色而生辉。
何况,人与物在交往、交谈、交心中,更会感受到互相的生命力而产生神采。
人生的积累,也使人越发的增加了对古人的感恩情怀。
我在2016年2月参加珠光茶会时,顺便受邀参加了友人在八窗庵开设的茶会,果然感受到茶室的品位不同一般。
古田织部是千利休最赏识的弟子,以至利休在死前将亲手削制的最后一把竹茶杓赠送给织部。这把茶杓的名字为“泪”,一竹轻杓,却意重如山。将“泪”赠给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为了将自己的茶道精髓传承下去。在后来织部一连的作为中,也验证了利休的深邃眼力。
古田织部作为利休之后的大茶人,同时又是日本著名的织部烧的创始人。织部烧以造型的自由奔放、纹样的丰富多彩为特征,将草庵茶道所追求的天然无饰的境界体现得淋漓尽致,成为日本桃山时代以后茶道具以至日用陶瓷器的主流。对近代兴起的日本民艺运动也有着巨大的影响。
在织部烧看似口、肚曲扭的茶碗中,保持着最纯粹的利休茶碗的“底”韵。
织部喜好的八窗庵茶室,也完整的承袭村田珠光原创的四个半贴空间,飘溢着草庵茶道佗寂的纯真。
二月,本是观雪听松最好的季节。松风鹤起,黑盏沉绿,汤雾升华,雪障梅影。在奈良,更可凭添几声悠远的鹿鸣……
樱花、红叶,也要为之低首。
只是,古人也无法判断的地球温暖,使今人不但要忍受空气的侵蹂,还要不得不忘却先祖的优雅。如今西湖的断桥残雪,也恐于渐出诗境。
2016年的2月,奈良没有雪。
无法赏景,好在还可以赏茶、赏物、赏人。
在奈良与这些和服美人品茶,还真感悟出些许唐风。
参加八窗庵茶会的友人
这是以地炉为主役的季节。茶毕,膝前扇礼,观赏茶器、茶杓和炉缘。
茶杓无节,以巧存苍皮的古木削制而成,素朴的质味如同茶室的一个部品。
使人挂眼的还有炉缘。茶人介绍,八窗庵的炉缘是用东大寺修建时换下的梁木作成。
八窗庵茶会使用的茶器、茶杓与炉缘
不渲华奢,以幽古之玄托显初心之绿,是草庵茶的细工夫。
以物喻情、借景传神,是茶道艺术的经典作法。
得体,得处。在时空中使人目不暇接、心境洞开的景致,是日本茶道在六百多年间积淀在细枝末节中的精华,每每触目感神。
挖掘历史、借鉴传统怎能视若浮萍
关茶越深,就越感受到其无边无缘。
人们总想透过水面去探究下面的深奥,但禅却高明的将幽玄的道理昭示于浅显之中—“掏水月在手”。
一盏薄茶,有时也足以填满人们的好奇、奢望之心。
(责任编辑:八分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