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在苏州金鸡湖南岸的李公堤,经历了一场难忘的茶会。
南方盛夏,一到了暑伏便十分炎热。走在李公堤荷塘廊桥、曲折蜿蜒的路上,连风都是扑面而来蒸腾一般的。只因约了那一场茶,那脚步便轻盈了起来,似乎再热的天气也不在话下了。
茶坊的环境很好,皆用原生的理念置陈布势。室内并不大,却处处用意精微:整体以原木温暖的颜色来装饰,厚厚的松木衬托起茶器,像毛竹一样的茶叶罐,简约而质朴的茶席,乃至内涵隽永含蓄的插花,都洋溢着一种淡雅而精纯的味道。
与台湾来的薛兄和陶哥其实是第一次见面,却因为都是茶人,没有初见的拘谨。那天共喝了三泡茶。第一泡是典型的台湾乌龙茶,口味大约等于同样海拔的梨山高山乌龙茶,汤色莹润金黄,入口兰香持久,极易生津;第二泡是冷泡法的乌龙,采以特殊的器具,慢慢涤滤而成,因为冰爽入口,反而突出了茶的冷香;第三泡则是碳焙的乌龙,这是一种大胆创新的手工制茶技艺,茶初入喉有些闽北乌龙雄浑苍茫的味道,汤色也是暖红的色泽,喝到后来,茶的天然清香便绽放开来,有如听了一场仙乐,前半段是鼓乐齐鸣的洪茂交响,后半段则成了清雅的丝弦独奏。据陶哥说,这第三泡茶,是最近的一次茶文化创新大赛的获奖作品。我不禁庆幸有这样的机遇能够品饮到这样特色的好茶,更嘉许赞叹这种不断创新的精神。
茶据说有三生三世。头一生,吸尽阳光雨露,天地精华,此时与大自然交叠一处;第二生,在茶人手中曲尽其妙,揉捻成香,是为技艺之美;第三生,一茶一味,得遇知己,和水成饮,融汇了天地的能量,又加上泡茶人的加持,乃至精致的器具、清雅的道场,此时的和声已经历经了时空的无数次变幻,一种茶魂自此便被呼唤了出来。
台湾的茶,在种植方面已经十分在意,在手工烘焙方面亦是十分考究,更为重要的是,台湾茶注重的生活美学,把茶和生活紧密地关联到了一起。记得有次去台湾的时候,看到精美丛生的茶器、宛若天然的茶席布置,都体会到了非同一般的境地,尤其茶席之上有一幅遒劲有力的两个字:“讲究”,道出了艺术与茶有着莫大的关联,生活中一旦有了“讲究”二字,便从平凡中挣脱了出来,生成有意味的仪式,加上恬淡平和的心境,就构成了生活的艺术。
台湾茶早年源自中国福建,至今约有200多年的历史。因为气候的原因,台湾盛产诸多名茶,且各有其特色,这与台湾茶人不断创新的文化有很大关联。台湾产茶地区比较多,著名的有七大产茶区。海拔高度,决定了台茶的口味。海拔越高,口味越佳,其中阿里山茶、杉林溪茶、梨山茶、大禹岭茶这些高海拔茶,汤色微绿金黄,口味纯正,留香四溢,柔滑无比。绝对是喝了之后令人颊齿留香、久久难忘的好茶。台湾茶十分耐泡,每一泡可以冲七八泡以上。且根据泡茶者的功力,不论泡的时间长短,即使是泡一天也不变色不变味,依然香味纯正。
由于政治等诸多原因,两岸被一条无形的海峡隔开了。然而两岸的语言、思维、生活习俗,却那样的相近,相比中国香港、新加坡乃至其他东南亚的华人,台湾同胞与大陆几乎没有太大的隔阂。尤其是茶文化,两岸交流频繁,都能够把各自的优秀产品和理念贡献出来共同切磋交流,促进茶文化这个古老的传承能够与时代共同发展,满足当代人对茶的需要。
韶华辰光稍纵即逝,一场无比美妙的茶会,也有散了的时候。忽然间远在承德避暑山庄的一个景致的名字冒出在脑海之中,那是康熙三十六景中的“水流云在”,此景是一个别致的方形亭子,四个字取自于杜甫的诗《江亭》,“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这首诗写于杜甫寓居于成都草堂的时候。“水流心不竞”,是说流水滔滔,好像为了什么事情,争着向前奔跑;而此时观水却是心情平静,无意与流水竞争;“云在意俱迟”,是说白云在天上移动,那种舒缓悠闲,与我此时的闲适心情全没两样。的确,时光匆匆如水流一般,而这茶会虽然结束,但那茶,那情谊,那种因茶痴迷而引发的创新精神,却被收藏在了心里,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