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爱情、信息、文化和传播等等词汇一样,茶祖是不好定义的,因为任何企图用本质主义树立权威的定义方法,最后都会落入自身包含的逻辑陷阱。维特根斯坦早就说过,语言游戏是一边制定规则,一边修改规则。哈耶克也提醒我们,思考问题时,要尽量使用中立词。所以,我也不会为“茶祖”下任何定义,却可以提供几条关于“茶神”的说法。
汇总相关资料,“茶神”有三种解释:一指茶叶的纯正滋味;二专指陆羽。《新唐书》中就有陆羽“祀为茶神”的记载。不过,这种情况主要出现在卖茶的商业活动中。三,旧时茶乡信奉的保佑茶事之神。清代雍正年间,在谷雨当天要祭祀茶神后,才入山采茶。光绪年间,宜兴一带,有茶神庙,祀柳宿为茶神。
从有关茶神的这些资料来分析,并结合当下与祭祀茶祖的众多活动来看。它们应该源自古老的行业神崇拜。从所谓的三十六行,七十二行,一百二十行,三百六十行这些对行业的统称和划分来说,每个行业都有行业神。中国的行业神崇拜是一种民间宗教信仰。供奉行业神,是用来保佑自己和本行业的利益的。而被崇拜的行业神,多被认为对本行业有开创发明的功迹,比如鲁班之于木匠行业,陆羽之于茶行业。
以前,江湖上,凡大帮小派,都有一个开山祖宗,少林派是达摩,武当派是张三丰。传承有序,来历清楚,说得明白,大概也没有人冒认他人。在行业神领域,每个行业崇拜的神祇大抵也是清楚明白的。比如,唐玄宗虽然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杨玉环,但梨园行的人也认他当祖师。最初,我以为,茶祖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万万没想到,茶祖只是一个概率问题。
首先,茶祖是一种信仰。所以,这是不需要用逻辑去论证的。差别在于选择,问题在于选择项太多:神农,陆羽,葛玄,支遁,梅福,吴理真,张三公,帕哎冷,诸葛孔明,太姥娘娘......每一个名字后面,连带着一长串故事和功业。每一个故事和功业的侧面,都有着无可替代的正能量。更别说正面。正面是供我们仰视的。在跪拜的时候,我们不敢抬头看茶祖,但意识到茶祖在“凝视”着我们。
其次,茶祖是一个媒介。茶祖是媒体,自带流量。掰开指头算算,还能算出这流量积累了多长时间。陆羽茶祖一千二百多年,葛玄,支遁,诸葛孔明比陆羽还久,吴理真跑到公元前,太姥娘娘是尧帝时代,神农位列三皇,更在前面。中国茶叶从来不忌讳源远流长,逻辑在于:时间越长,历史越悠久,事实胜于雄辩。
第三,茶祖是一个权力场。中国有这样的传统,古代的帝王三令五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茶叶领域也一样,茶叶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茶山,有自己的子民。地理塑造着这些子民的性格。最重要的是,通过对茶祖的选择确认,也就完成了茶祖的疆域划分。这地儿有什么茶,都是茶祖的茶。每一个茶祖都有自己的茶。吊诡的是,为茶祖的茶定价的是他的子民们。
第四,茶祖永垂不朽。茶祖神通广大,能够穿越时空,旁观时间在自己面前流逝,看江河大地,沧海桑田,最后把自己看成了传奇。于是,在每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中,茶祖的疆域又一次得到重申。最后,所有的历史都变成了空间的历史,茶是这个空间里生机勃勃的代表。
第五,茶祖很忙。由于活动太多,茶祖忙得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一则,人太多,不知道信任谁。二则,茶太多,不知道选择哪个。三则,就算选了,也不敢喝。万一加了香精,有残留农药,有重金属....算了,还是忍忍吧。就这样,茶祖由于脱水,累趴在去参加各种活动的路上,遂大声疾呼: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众人不准,找来单架,抬着茶祖继续上路。终于有一天,茶祖趁众人不备,撒丫子跑了。千方百计找不到,这可急坏了大家伙。但有人就是聪明,脑袋也转得快,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我们给茶祖塑个像,盖个房子,再定个日子,大家伙一起来祭祀茶祖吧。
最后,茶祖成了一个符号。在茶祖们完成了自我时代的功业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下,没想到,又一次次被后人招魂,来到这个失控的现实世界,续写一个又一个虚无的宏大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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