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喝茶,已是当代的一种时尚。我也天天嗜茶,且泡得很有浓度。由于我的胃无福享受绿茶,喝了就会隐隐作痛,故不论什么佳茗,只要是绿茶、白茶、黄茶,一概不喝。尤其还嫌白茶、黄茶味淡,喝了不过瘾,便不屑一顾。大家都说我是不上档次的红茶客。上世纪,市上所见红茶多数为滇红,长期的习惯,形成口味,如今,多种名贵的红茶不断涌现,可我依旧对滇红一往情深,一天要换三次茶叶,将牙都喝得发红了。捡一本好书,泡一杯红茶,成为我生活的乐趣。
现在时兴喝功夫茶,有时受邀去画室或画廊,在茶榻边一坐,一小盏一小盏的,喝了洗,洗了泡,喝得太不过瘾了,还浪费时间,我总会请主人专门泡一大杯,以过茶瘾。当然,这是我不谙茶道,不解其中趣味的缘故。我很是羡慕唐人“煮雪问茶味”、宋人“用此对梅花”的惬意。而现在茶榻边多为“纸高一尺价三千”之语, 听了乏味,当代书画家惜墨如金,恨不得来人都是乾隆时的盐商,故围坐茶榻喝茶,哪如独自捧书喝茶!
以前,我在博物馆工作时,由于要到书画库房内编目建档,总是与同事左树成先生每天都提前一小时到办公室喝茶,他与我志同道合——都喝红茶。而朋友来鉴画、索字或闲谈,都在此间进行,过足茶瘾后进文物库房工作,我就不再进一口茶了。在库房工作,总觉一面弄文物一面喝茶不卫生,故从不喝茶。从博物馆藏品看,汉代还没有形成特定的茶具,至晋代出现了青瓷茶碗和茶壶,以后的茶具开始丰富多样。我不喜用紫砂壶泡茶,嫌其清洗费事,一概用瓷杯。我的办公室来往人多,我总以自己不喝的绿茶招饮,杯子我会洗得很干净,绝不能用有茶垢的杯子泡茶给客人喝,杯与茶要一样清,这是我招待客人的唯一讲究。当然,古人泡茶还讲究水,熟知即有“蒙顶山上茶,扬子江心水”“黄河之水天上来,澄之既净,香味自发”等语。茶圣陆羽考察茶品时也考察水质,提出“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的观点, 而泉水更佳,东坡有“来试人间第二泉”的名句。今天只能喝自来水或纯净水,享受不到古人的乐趣了。
在博物馆工作了20年,于2003年调美术馆任职,由于馆处市中心,人来人往更多,我不厌泡茶之苦。有的人来,泡了茶才喝数口即告辞,糟蹋茶叶。有的人来,陪他喝了半天茶,叙旧交接了几许,再提出索字,也浪费我时间。后来怕遇此类事,总是先问来者,若索字就赶快应酬了之。有时也会碰到一些闲人来访,自诩清高地说三道四,我不喜喝茶时谈论他人长短,那样会无事生非,总会找些缘由或话题岔开。然而,遇二三知友来访,我会尽兴陪喝,谈古论学,侃上半天,乃是人生一乐。
现在,我每天到工作室三竹居的第一件事,即是煮水泡茶。窗前的修竹投影斑驳、杯中的红茶缕缕清香,取一本想看的书阅读。近来,尤其喜欢读朱关田先生的著作,他对唐代书法的研究是当今书学的标杆,翻开《吴兴太守道家流》,考据翔实,资料丰富,行文夹杂着少量的文言,典雅动心,就像红茶一样耐品。悠悠地、闲闲地让我扫却了尘喧。吾常顺治状元吕宫有句“且为烹茶坐,还因看竹留”,似乎是我在三竹居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