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承蒙师弟梁勇的邀请,有机会到安宁海湾茶厂与二老一叙,此番交流解答了我很多疑问,满载而归。我会将二老的讲话原汁原味地呈现,但内容太多,容我们慢慢转录整理。这是这次访谈的第一部分。
文中有些不影响理解的方言,就原样保留了。如果看不懂的地方,可留言讨论。
本篇涉及的内容有:
1、邹炳良73年去广州学习始末。
2、勐海茶厂80年代前后的一些故事。
2019年8月14日中午至安宁,到厂里发现老厂长出去吃饭了,就与师弟一起吃了顿牛肉,吃完回厂里,邹老,卢老已经到了。
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后就开始切入正题。
李扬:我经常与人分享一些普洱茶的知识,其中涉及到一些历史,所以有些资料想趁这个机会,请邹老师和卢厂长帮我确认一下。
有一个时间节点,一般讲当代的熟茶是1973年发明的,但具体的细节我却不知道。从现在一些资料上看,当时吴启英带着8个人一起去到广东学习......
邹炳良:乱讲。
李扬:是什么情况?!
邹炳良:她带哪样8个人?她吴启英一个,当时她不是厂长,我也不是,我也是技术人员,她也是技术人员,都是在审检科工作。她那边去呢,除了她一个,另外一个是安副厂长(安增荣)。
当时勐海茶厂,去了我一个,另外还去了一个人叫曹正兴。昆明茶厂两个人,勐海茶厂两个人,所以在1973年就是总共去了4个人。去参观学习,参观以后,回来就各做各的。
他们回来后就在昆明茶厂,我们就在勐海茶厂。勐海茶厂当时很认真,回来了以后就组织了一个普洱茶研发小组。是我们的原副厂长,担任组长,我担任副组长。当时政治挂帅,副厂长也是党委书记。我是副组长,具体是搞技术的。
1973年4月份左右去广东的,去了不久就回来了。看了一下发现,他们那种工艺也不知道也是从哪里学来的,没有一个工艺规程,就是喷喷水。我们觉得还不怎么科学,但是人家已经做了很久,有一定经验了。喷喷水,堆起来发酵。
李扬:多大的堆子呢?
邹炳良:十吨。
李扬:那时候就十吨堆了呀?
邹炳良:他们已经成熟了嘛!广东人在他们的进出口公司,在河南那边。(一条河的南边,后面会聊到。)
我们回来以后,各做各的实验。我们勐海茶厂做的实验多呢!主要是怕搞坏掉,茶搞坏掉是要追究责任的,国有企业的制度是严格的。
我们就用一个箱子,一米左右的木框框。先小框小框地搞,然后大框。
我们做实验的时间比较长,胆子不大。按照现在总结起来就是我们比较保守一点,不大胆,怕把茶搞坏掉。然后,我们加的水不多,初开始出来的没有达到这个水平(刚开始做出来的没达到现在的水平)。我们就拿给茶叶公司去试销,叫做“云南青”。这就是73年做的,74年才成功。
我们这里所谓的“成功”就是得到香港消费者的认可了。成功以后,我们就开始正式编唛了,“7542“、”7572“、“7582”、“7592”、“7532”,这些唛号就出来了嘛。头两个数字“75”是代表年份75年,第三个数字是代表茶叶的等级质量,第四个数字代表厂家的名字。后来,我们就写了一套《熟茶的工艺》,我们是一个整体,是以我们勐海茶厂名义写的,实际就是我们实验组整的。
卢国龄:其实发酵茶70年、71年就试过了,觉得不行,然后就72年组织人去学习。但是72年是去了一窝车间主任,都是没有实际的技术,去参观学习也看不出所以然。没有技术的人去了也是白去。
我问他们去学了哪样?‘学哪样?喷喷水就坐在外面抽烟了。’什么都没学到,就是去广东坐着河边数别人盖了几层楼。
所以73年厂里就说还是重新再派点真正有技术的人去,才叫昆明茶厂的安副厂长跟吴启英,勐海茶厂就去了邹炳良和曹正兴,曹正兴是老车间主任。
此时卢国龄略沉吟,接着说:
如果不是当时有些人退休,后来邹厂长上台,这个普洱茶可能已经丢掉了。(这些相关故事后来会聊到)这个茶是古老的产品,但当时在中国已经丢掉了。国外的都在喝,华侨都在做着也在喝着,只是我们自己丢掉了。
为什么会丢掉?以前的茶叶都是农民自己种、自己做、自己卖。到进入产业化以后,当时三四十年代,引进伦敦的机器,办国营厂。我们云南省,勐海茶厂、凤庆茶厂、云南公司这三家公司都是国营。38年开始建厂,勐海茶厂交通怎么办?连公路都有不起,那么大的机器,咋个整?从缅甸拉过来,往打洛那边进来。有些地方没有公路,就只能拿牛拉进来。
所以到40年才开工,那边凤庆茶厂38年就开工了。伦敦那些机器都是做红茶、做绿茶的。全国实行国营化以后,都进行产业化生产,手工做的就要丢掉。像这普洱茶基本上还停留在很初级的阶段,所以就丢掉。
当时有商检局,是西南商检局驻厂检验的。我们的茶要出口嘛,所以它要驻厂检验。驻厂检验的人原来在勐海茶厂一个或两个就够了,现在都是七个、八个。
为什么来那么多呢?来蹭饭吃,我们勐海当时日子好过,吃都吃不完,他就经常来那么多人。因为全国都没有几个商检局,他们就霸道,他们说了算。说做这个普洱茶,是瞎搞。
我们审检科的科长,就是西南商检局留下来的,这个普洱茶他就硬不准整啊。和厂长吵得要命,那时候,唐庆阳,我们喊厂长,其实不是,是叫负责人。
到后来,第一任厂长周培荣,开始领导实验制作普洱茶。有的实验比如就是拿个竹桶桶,戳些洞洞塞在堆子里面,让它通气,什么都实验过来了,不行。
因为当时统购统销,哪个厂做什么东西都是规定的,总公司叫你做哪样你就做哪样,不得自己做。但是勐海茶厂它是全国的实验厂,从旧社会到新社会都是实验厂,所以它样样茶都可以做。有些新的品种要在勐海茶厂实验过了才在全国推广。所以勐海茶厂可以做,其他的厂不能做。
这就导致普洱茶一个厂都没有做,但是广州人自己要喝,他们就自己悄悄的做着。他们有个自己的小厂,我们叫它“河南茶厂”,因为在河的南面。
知道在“河南茶厂”做的,他们就是去看看,但是看了一样都看不会,(第一次去的那些人)还说人家落后。说喷点水么就在外面坐的抽烟去了,喷了多少水也说不清。
(接下来邹炳良去学习的内容,卢厂长就没有重复了,直接开始说之后的事。)
你们可以去查档案,后来广东人已经上报要去研究了,但是我勐海茶厂在先,先把标准拿出来了。它就停掉了,因为他们没有原料,首先要来云南买原料,那就用不着自己做了,直接喝我们的就行了。
所以我们做出来,一开始就是卖给广州。因为广州地区他本身自己要喝,自己也悄悄做的喝。
李扬:那为什么一开始去的不是技术人员?是因为文革期间,知识分子不被重用吗?
卢国龄:不是不是,当时想着派人去学,随便叫几个车间主任去就行了。后来才说叫一些技术员去的,才叫审检科的去,吴启英也是昆明茶厂审检科的。
我们勐海茶厂,本来是中央请省里面代管。如果任命厂长了,省里面就不好代管,所以只有个负责人。文化大革命有个项目叫反对条条专政,不能从上一直管下来。总公司说正好不想管了,他们不管了以后,版纳州政府才任命了第一任厂长。(当时文革已经结束,应为口误,但是道理是一回事,不影响理解。)
那时候已经几十年没有厂长了,终于有了第一任厂长叫周培荣。周培荣就领着实验,就整这些,结果82年周培荣就翻车死掉了。
之后,83年就唐庆阳当厂长,他厂长还没有当到一个月就叫他退休。他说你们一边叫我当厂长,一边叫我退休,是搞哪样?
我说你69了还不退你搞什么?
其实人家州上已经研究了,他老人家没得点级别咋个退?因为勐海茶厂是处级企业,在了几十年了的人,连个厂长都没当过,那退休了就没有级别,所以就给他个级别让他退休,就是这个意思。他说我就不退我瞧你几个咋个整。
然后翻过年来就任命邹炳良为厂长,84年2月份任命的对不对?
邹炳良点头应道:2月份。
卢国龄:那些人都退完了,加上他审检科那个可可恶恶的科长,也退掉了。然后就好整了,如果不退,硬是不得啊。
第一回拼那个普洱茶,唐庆阳去叫审检科的做,一个都不敢拼。审检科长还骂,是做些哪样?发些酵,拿出去霉变咋个整?
后来这些人都退掉了,加上(邹炳良)上台以后才没得事情了。
省茶叶公司招商引资,就来了个周琮,南天贸易公司。
那个周琮是在高中毕业后,那时候云南要解放了,他爹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就给了他90两金子,叫他跑到缅甸。去找那些腾冲人,上一辈从腾冲跑去缅甸的,这些人都在做茶,做普洱茶发酵。
但是当他去到才发现,茶太不赚钱了,那些人在以做茶为幌子,在做鸦片,海洛因这些。他一个高中生才去,就本本份份给人家发酵茶。所以他在缅甸就学会了(发酵普洱茶)。
这回一听到云南招商引资,他就来了。他和省里面的人讲,他的首选就是勐海。他说勐海原料好,发酵好,所以就来和我们合作。
所以周琮和邹炳良就互相交流。南天在香港本来是做着玉石啦,后来又恢复做茶,就和我们好好在香港(卖)。这个普洱散茶,一开始中国人自己不准做去喝,但是华侨要喝。饼茶,从52年又恢复生产,都做着。叫“免检商品”。
这个散茶开始就是卖给香港人。然后就去出口。叫我们去签合同,签了一个叫“索赔自负”,大陆哪个见过这个茶,你卖出去出事情你自己赔钱。就是这种推广起来的,要不然难得整啊。
第一部分告一段落,我们会尽快编辑其它部分,作为资料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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