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罐罐茶是西北地区百姓的一种饮茶风俗,主要流行在甘肃天水、陇南、陇中等部分山区。罐罐茶并不是茶的种类,而是因使用罐罐煮茶而得名。
小小茶罐,时光慢火煎熬
有点想喝罐罐茶了,但这样的渴盼在兰州街面上不易实现,因为人们喝茶的习惯早已改成冲泡了。前几日,本报手机客户端《掌上兰州》发的一组文县碧口镇李子坝茶农采摘明前茶的图片,让我的心怦然一动,再过几天,不只是李子坝,康县阳坝、武都裕河恐怕就到了最忙碌的季节。
但这些翠绿略黄、如旗如枪的春茶,却一点不符合章程,我需要的是那种大叶子的夏茶,那时的茶树新梢生长迅速,但很容易老化。茶叶中的氨基酸、维生素的含量明显减少,花青素、咖啡碱、茶多酚含量却增加,茶叶显苦涩,有的带着一种淡淡的青草的味道,价格也相当便宜,几块钱一斤,稍微添点钱,甚至一大口袋的茶都可以背走,够你煎熬相当长的一段日子了。
没有这种苦茶入罐,朋友送我的粗陶罐仍旧摆在桌上,渐渐蒙了尘。
多少次闭上双眼,冥想自己捏一撮春尖入罐,盛水,置罐于炭火盆上,先闻水声“滋滋”作响,再看驰波跳沫,鼎沸如秋江得雨。茶汤入小盅虽一两口,但那种大苦已经在舌尖漫漶,我用每一个味蕾细细品鉴,春尖的清苦让人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但五脏六腑却被熨得俱暖,我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茶罐,任凭时光用慢火煎熬……
时光终于悠远,世事终于淡然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斋吃苦茶。
在通渭华家岭,号称被茅盾描写为“算是领教过”的地方,在清水的古村落梅江村,记者都品尝过当地村民熬煮的罐罐茶。天水、定西一带罐罐茶的器具大同小异,在煤炉或者电炉之上,一只很小的素朴泥土烧制的“曲曲罐”,罐上有用细铁丝窝的一个箍,便于喝茶的人拿放。一撮茶叶一拢火,一个茶罐一只茶盅,便是罐罐茶的全部家当了。人们所选用的茶叶也多是春尖。牡丹水烧沸几次后,茶叶舒展之后,便越发像树叶了。
大家坐在热炕上,架旺火炉,将黑瓦罐里的茶熬得浓酽至极,一口口地呷着,显得十分舒坦轻松。
喝罐罐茶特别费时间,老年人喝罐罐茶一般要用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另外由于用的是柴火炉子,烟雾缭绕,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熬成的茶特别苦,没有茶瘾的人会觉得茶汁味比中药还?u>岩韵卵剩攘酥笕菀?u>醉茶,轻者彻夜不眠,重者如同醉酒,头昏目眩,站立不稳。
罐罐茶清而苦,但喝惯了的人却说饮后回甘强烈。味因水觉甘美,心因茶而和宁。茶终于寂静,水终于无音;时光终于悠远,世事终于淡然。但在二十年前,在会宁县祖厉河边的一户人家,记者却喝过这样一种罐罐茶,主人撮的是一把茉莉花茶,水沸之后又加入了一大把绵白糖,等到茶汁能扯成线的时候,才提起来用小棍滗出,接到茶盅里头,就着葱花饼慢慢品。奇异的香气、甜得极致隐隐便觉得有一点点咸。我没有吭声,知道主人是在屏蔽水的苦味呢!现在喝上甘甜的洮河水了,他们的罐罐茶还会加糖吗?
罐罐茶苦的妙处,在于大苦中调和生活诸味。甘宁交界的六盘山,西海固的高寒山区,虽然不产茶,但罐罐茶仍然有很深的群众基础。在古丝绸之路重镇??宁夏西吉,自古商贸活动十分红火,饮罐罐茶的历史亦相当悠久。据明代《河州志》记载,早在明初,这里就设立了茶马司,以马易茶。由此可以推断,至少在明代时期西吉人就已饮用罐罐茶了。这大概与古时当地人们的游牧生活和经商贸易有着直接关系。
罐罐茶也深为陇南地区的人们所喜爱,在成县的酒乡红川,记者探访红川农民画的奥秘时,在当地也喝过罐罐茶,只不过煤炉变成了炭火盆,茶叶也从春尖变成了陇南的毛尖。
而在与成县临近的康县,罐罐茶的喝法却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它更接近一种美食了。
这儿的罐罐茶蜕变成了面茶,长期盛行于康县北、中部,以云台、大堡、大南峪、迷坝、三官、城关、王坝、岸门口、碾坝、平洛、长坝、豆坝等乡镇的面茶为佳。其历史源于何时,没有史料记载。面茶是用比熬罐罐茶较大的煨罐,内加入冷水,再加入茶叶、盐、花椒、茴香、葱根等调料烧开后,掺搅面粉,慢火煮熟,倒入碗中,调以炒好的鸡蛋、豆腐丁、土豆丁、核桃仁,特别是加上油锅渣(榨去油后所余的肉渣)等混合调料,食饮相兼,以喝为主,所以当地人把食用面茶,叫作“喝面茶”,其味浓香可口,人人喜爱。面茶中最佳的自是当地人称的“三层楼”了,即一碗面茶中,上层漂浮着鸡蛋、葱花、油锅渣,中层悬浮着核桃仁,下层沉着豆腐丁、洋芋丁。“三层楼”面茶,因香味特异而闻名遐迩,深受人们的欢迎和夸赞。
人们分析,当地属于阴湿性森林气候地域,这就需要温暖的饮食,特别是一天中非常重要的早餐,面茶因此应运而生。但据专家解读,康县面茶应是从邻近的陕西略阳承袭而来,因为略阳古代为白马氐族的东境地,古时这些部族食以牛羊肉为主,过着游牧生活,罐罐携带方便,随时随地就可熬茶解渴充饥,有易消化耐饥作用,所以倍受青睐,最终演变成现在的面茶,这真的有点出乎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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